绘里香眸子里闪动着泪光,看着死去的杨大乃,喃喃道:“八长老虽然蛮不讲理,但是他对我也还不错,现在你却把他杀了……”
李锦年道:“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。”
看见绘里香黯然伤心,他心里有些内疚,可是他非杀杨大乃不可,因为杨大乃不死,苏东坡和四月就会有生命危险,苏东坡只是望仙境,而四月又怀胎在身,他们又如何对付杨大乃。
绘里香叹了口气,道:“算了,人死不能复生,这件事也不能怪你,毕竟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,只不过你杀了他,却是惹上了天大的麻烦。”
李锦年淡淡道:“一人做事一人当,海仙门的人若要报仇,尽管来找我。”
绘里香摇了摇头,道:“你不是他们的对手……八长老是几位长老里面修为最普通的,你也只能勉强和他打个平手,如果不是我来得及时,现在死的还不一定是谁,若是其他几位长老来杀你,你没有别的办法,只能逃。”
李锦年道:“那我就逃。”
逃虽然是件可耻的事,可是总比白白送死好些,他还不能死,因为姬霞还活着,他还盼望着重逢,他也想像苏东坡和四月那样,和姬霞一起过两个人的生活,天涯相随,永不分离,生儿育女,共同组成一个家庭。
他没有过家,可是他感觉得到,那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。
他看着绘里香,道:“陈朝九会不会对你不利?”
绘里香道:“免不了要告我的状,我自称与你是朋友,又与你联手对付八长老,所以八长老才会死在你的剑下,我也算是帮凶了。”
她淡淡一笑,又道:“只不过你放心,他们最多责罚我一下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李锦年沉默。
海仙门,绘里香在面过壁前跪下,俯首忏悔。
这是海仙门的规矩,任何弟子犯了重大过错,都要在此长跪悔罪,这次她要跪一个月。
这里是海仙门后山,山高天阔,孤壁高悬,天地间静悄悄的,初春的微风吹在绘里香的脸上,微觉冷意,沈无心从后方走来,微笑道:“想不到啊想不到,备受长老们偏爱的绘里香师妹,也有被责罚的一天。”
绘里香淡淡面对着前方的石壁,没有抬头去看沈无心,冷冷说道: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?”
沈无心道:“不敢,我只是出来随便走走,不知怎么便走到了这里,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寂寞,索性就过来陪你说说话解解闷。”
绘里香道:“我不和狗说话。”
沈无心面色一变,随即又一脸微笑,道:“我也是一番好意,你又何必待我如此冷漠呢,咱们好歹也是同门一场,抬头不见低头见,和睦相处难道不好么?”
绘里香道:“你是什么样的人,你自己心里难道没数?”
沈无心道:“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,总算没有害过你吧?”
绘里香道:“那倒也是,将来你若找到机会对我出手,千万不必手下留情。”
沈无心面色微变,道:“师妹真会说笑,我怎么会对你出手呢?”
绘里香道:“因为你嫉妒我,我从小就备受宗主长老们宠爱,就连这柄天下第九的孔雀神剑也传给了我,你天赋超群,本该也享受这待遇的,偏又被我压了一筹,你怎能不嫉妒?”
她这番话一说完,沈无心的脸色终于完全变了,阴沉着一张脸,冷冷道:“你说得对,我的确嫉妒你,你也就是天赋比我高那么一点,凭什么每个人都要围着你转,为什么要把好的东西全部给你,这次你勾结外人,联手杀死八长老,如此重大的罪过,他们对你的处罚竟如此之轻!我也实在好奇得很,门主为何要对你如此偏爱,如此袒护?”
绘里香垂着头,不知在想什么,目中忽然涌起悲伤之色。
沈无心站在她身旁,满怀妒恨,也未注意她神色变化,兀自又说道:“你说你也真是的,那仙剑宗的臭小子有什么好的,你偏要和他交朋友,难道说咱们海仙门无数优秀弟子,竟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?又或许,师妹你年幼早熟,见那小子生得英俊,所以就看上了他?”
绘里香冷冷道:“你再乱说话,我一定撕烂你的嘴。”
沈无心眉头一皱,紧抿着嘴唇,他瞪着跪在地上的绘里香,目泛狠光,良久没有说话,被一个小孩子如此威胁,他的心里实在很不好受,偏偏他拿她没有办法,只能忍着。
过了很久,他忽又微微一笑,道:“绘里香啊绘里香,我就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,咱们走着瞧。”
他冷哼一声,拂袖而去。
绘里香抬起头来,轻轻叹了口气,稚气未脱的脸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悲伤,她呆呆地望着石壁上空,但见白云悠悠,皓空万里,她只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,那么卑微。
她眼前浮现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,那男子满面威严,正是海仙门的门主,门主对她的确很偏爱,就连神剑孔雀都给了他,可是,她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?
李锦年知道,海仙门一定不会放过自己,所以他行动极为小心,寻找吴浪时,可以避开海仙门的人。
可是这一日,他走在路上,忽然发现身后出现一股极其可怕的威压,正朝着他靠近,那感觉就仿佛一座大山正在从他背上压下来,他背上立刻冒出了冷汗。
他连回头去看的勇气都没有,硬着头皮顶着这股威压往前走,剑已握紧,随时准备出手,他的手心也在冒汗,他虽然看不透对方的实力,却估计对方起码是个大师剑仙。
这是他第一次遭遇大师段位的剑仙,也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可怕的威压,还未动手,他的信心和意志就已经动摇,无论黄金剑仙还是钻石剑仙,他都有信心可以一战,就算败也不至于败得太惨,可是这股威严却令他觉得未战便已完败,若是动起手来,三剑之内他必死无疑。
他的心就好像忽然冰冻,好冷。
可是忽然间,他发现身后那股威压不知为何停了下来。
李锦年虽然想不通,却只好溜之大吉,直到奔出百里,才敢停下,擦了擦额头的汗,心头仍有些后怕。
他不知道的是,刚才又忽然出现了两个人,将那大师剑仙拦下,所以那大师剑仙才会忽然停下来,只是这两人身上的气息已被大师剑仙掩盖,所以他才没有察觉。
这两个人就是唐丹阳和陈尼玛。
那大师剑仙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,身材瘦削,一身灰衣,头上压着一定笠帽,只看得见他的下巴轮廓,坚毅如削,胡渣很浓,他的背上背着一柄长剑,只看得见剑柄,剑柄是绿色的,有银线缠绕,不着装饰,正如他的人一样低调朴素,可是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却极强,任何人只要看他一眼,就会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强大的人。
他被唐丹阳和陈尼玛挡住去路,于是停了下来,他没有抬头,淡淡道:“钻石段位的小姑娘,也敢拦我的路,真是好大的胆子。”
唐丹阳道:“阁下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,怎么知道我是个小姑娘的?”
中年男子道:“我虽然没有看见,却已闻见一股淡淡的香水味。”
唐丹阳微微一笑,道:“原来你的鼻子和狗鼻子一样灵,我的胆子虽然小得很,可是却断然不能让你去杀他的。”
中年男子皱眉道:“他是你什么人,你又是什么人?”
唐丹阳道:“他么,怎么说呢,对我还有利用价值,至于我……”
她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,笑道:“你看看便知。”
中年男子抬起头来,盯着她手里的令牌,目中精光闪过,似乎感到有些惊奇,过了很久,又低下头去,沉声道:“原来是庙堂上位。”
他拉了拉笠帽,道:“可是,那少年与我海仙门有不共戴天之仇,是非杀不可的。”
唐丹阳道:“我并没有说过你们不能杀他。”
中年男子道:“什么意思?”
唐丹阳笑道:“我只是想请你们给我一年时间,一年之内不要动他,一年之后随意便是。”
中年男子沉默着,似乎在考虑。
唐丹阳又道:“你们海仙门是楚国第一门派,固然是底蕴深厚,实力超群,可是也有受到朝廷庇护的原因,不要忘了,除了你们海仙门,楚国至少还有两个宗派,他们的底蕴实力并不输你们太多,若是朝廷向他们倾斜,你们恐怕就当不了这楚国第一了。”
中年男子道:“那好,我就给他一年时间,一年之内,他若死在别人手里,自然与我们海仙门无关,一年以后他若还活着,我必杀他。”
唐丹阳笑道:“好,那就多谢了。”
中年男子道:“不必客气,代我向你姐姐问好。”
唐丹阳笑道:“放心吧,我自会在姐姐面前提起你,也会为你们海仙门美言几句。”
中年男子道:“那就感激不尽了。”
说完这句话,他就不再言语,人也丝毫不动,陈尼玛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,他的身影突然就被拍散,原来这只是他的残影,他的真身已消失不见,是怎么消失的,两个人都没有发现。
陈尼玛叹道:“实在是个高人。”
唐丹阳道:“海仙门的四长老,堂堂大师剑仙,你说呢?”
她目光闪动,得意的笑道:“可是无论再厉害的人,终究要买我们的面子。”
陈尼玛微微一笑,道:“那是,试问普天之下,又有何人何派敢得罪我们?”
他眯了眯眼,又皱眉问道:“小姐,那小子看样子好像也不知道陈声的下落,我们真的还有必要跟着他么?”
唐丹阳淡淡道:“不妨再给他一个机会,如果一年之内他找不到吴浪,那他就去死。”
陈尼玛道:“可是将希望全都放在他身上,是不是也没这必要?”
唐丹阳道:“那当然,叫人。”
陈尼玛道:“是。”
只见他自袖中缓缓掏出一个烟花筒般的长筒,向天上发出了一枚梅花讯号,顷刻间,一百道剑仙气息迅速朝此处汇集而来。
李锦年再也未遭遇那可怕的大师剑仙,也没有别的人找上门来,他不禁觉得奇怪,难道说又是绘里香在帮忙?
他四处找吴浪,一找便是七个月。
整整七个月,他连吴浪的鬼影子都没有看见一个。
他开始感觉到失望,甚至有点绝望。
他决定改变策略,去找唐丹阳。
他寻思,唐丹阳人多势众,要找人自然比他容易得多。
可他还是晚了一点,因为唐丹阳已经得到了吴浪的情报!
这一日,他忽然在客栈里遇见了朱雨亭和轩辕九仙。
彼此都愣了愣,都想不到会在这里相遇。
实际上,自从那夜分别,轩辕九仙和朱雨亭就一直在找李锦年。
轩辕九仙道:“好久不见,你……你还好么?”
李锦年道:“你们怎么在这里?”
朱雨亭笑道:“我们到处找你,想不到你真的跑到楚国来了,你来楚国为了干什么?”
李锦年道:“找人。”
朱雨亭道:“找谁?”
李锦年道:“姬霞……她还没有死。”
闻言,朱雨亭和轩辕九仙都是一惊,轩辕的神情很微妙。
听李锦年解释一阵后,朱雨亭道:“这么说你打算先找唐丹阳?”
李锦年道:“嗯。”
朱雨亭皱眉道:“这未免有些危险,万一被她发现就糟糕了。”
李锦年道:“那也没有办法。”
轩辕九仙道:“我们也跟你一起去。”
李锦年一怔,道:“这太危险,你们……”
轩辕九仙道:“我们是仙剑宗最后的人,我们不帮你,还有谁帮你?”
朱雨亭笑道:“不错,我们三人应当同心协力,只有这样才多几分胜算嘛。”
李锦年点了点头,就在这时,三人忽然发现附近有一群剑仙正在迅速掠过,如一股浪潮。